所谓“罗生门”,这一词诞生时便有“生死徘徊”的意味;而在芥川龙之介和黑泽明的演化下成为某种艺术表达的新概念:当事人各执一词,使得事实结果在“真相”与“假象”之中徘徊,最终陷入无休止的争论与反复,从而无法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摩天大楼》采用的是罗生门式的叙事结构,作为16集精炼的网剧,电影出身的陈正道做出尝试,效果也较为理想:一幢摩天大楼中,美女店长钟美宝被害,两个警察联手破案,在抽丝剥茧之间发现了整栋大楼隐藏着匪夷所思的人际关系,发现原来每个人都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永远不要相信看到的表象。
一幢相对封闭的建筑中,人物间的关系交错迷离,最终形成闭合圆环,颇有些莎婆(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味道,“谁杀死了她”串联起一个个独立的故事,却又离不开与死者的密切接触。
在凶案现场,失态痛哭的保安谢保罗,就成为首当其冲的嫌疑人,他人生经历过巨变,从名牌大学毕业的银行工作人员沦为公寓保安,在录口供和记忆闪回中,感觉他隐瞒很多,人设前后矛盾,一边一再表示暗恋的是残疾女孩,一边又有跟钟美宝的亲密互动,一边心软救助车祸撞死女人的一家老小,一边宿舍挂满娃娃看起来像个变态杀手。
第二单元林大森两口子就像出来“裸送”——林大森跟李茉莉就是典型的凤凰男娶了富家女的婚姻。在林大森的叙述中,妻子李茉莉是建筑界大佬之女,性格骄纵,处处嫌弃自己出身不好没见识,连结婚典礼,自己妈妈都不能坐主桌。另一面,林大森跟钟美宝不但是青梅竹马,婚后更出轨发展成情人关系。林大森现在所有的事业、地位、金钱某种意义上都是李茉莉给的,如果真的如林大森所说,钟美宝不甘于情人的身份威胁到他的家庭,他是有杀人动机的。而作为三角恋中的被背叛方,李茉莉也有杀人嫌疑。
第三单元出场的林梦宇、丁小玲、沈美琪,三人个个抓马。作为房产中介的林梦宇不但暗恋钟美宝,还借职位之便爬通风口偷窥她,行为变态十足,看起来似乎也有觊觎美色入室杀人的可能。丁小玲又是林梦宇的情人,与他潜入各种客户空置房屋,玩着角色扮演的偷情游戏,她也不排除因嫉妒杀人的可能。最后出场的沈美琪表面看是温顺的贤妻,暗中却跟踪梦游的丈夫,潜入钟美宝家中给丈夫回纸条,洞悉枕边人所有秘密又完全不动声色,心思慎密,城府极深,更有变态杀人狂潜质,特别是录口供时,提到对钟美宝、丁小玲这类美女的嫉妒和怨恨,杀人动机看起来更强烈。
第四单元的吴明月就更像现代宅男宅女的缩影,患有巨旷症和ptsd,自从未婚夫被枪击之后足不出户,却在钟美宝的循循善诱下与她敞开心扉,美宝将自己的故事告诉了身为作家的吴明月,后者写出了畅销书《祥云幻影录》。吴明月就像一个线索人物,导演陈正道借她的动画故事,用二次元的形态描摹出美宝坎坷的命运,也暗暗点出了“白狐”、“仙鹤”,或许在此已经有观众能够“盘”出和其相关的人物了。
“阿姨”叶美丽是个完美角色,虽然现实生活中不一定能遇到这么无私的人。本来是前途一片光明的外科医生,面对每天来急救室的各种受伤的患者都保持着冷静的心态,从不干涉别人家事。但面对钟洁钟美宝这母女俩,她一次次放下理性,最终舍身相救。她的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从小美宝问她“结婚以后男的打女的还算犯法吗”?还是从钟洁放下所有顾虑抱着她痛苦的时候?还是从大半夜追到离家出走的姐弟俩时小美宝哭着说“要是阿俊也被人带走我就再也没有亲人了”?叶美丽也是个从小没有父母的孩子,也许,雷厉风行的“男人婆”只是装出来的而已。
叶美丽单元明写“天使”阿姨,暗线便是钟美宝和颜俊的妈妈钟洁,像吴明月说的“一个人能够承受恐惧的程度,是有一条脆弱的底线的。当有一个人掌握了你的生死,你不知不觉地,就会把自己的生命全托付给他,到后来时间久了,你连吃饭喝水甚至是呼吸都觉得是他对你的恩赐。最后你对他的恐惧,先转话为感激,最后变成崇拜。这种感情本就不是所有人能够理解和支持的。”钟洁是个被PUA的典型代表,被心理操纵术以及人渣的恶毒贻误终身。但是她是爱孩子们的,自己怎么受辱都可以,但绝不能碰她的孩子。不管是在医院里颜永原试图打美宝,还是最后逃跑的时候看到孩子们被性侵的照片突然歇斯底里地起来抢照片。她或许是整部剧最令人绝望和痛心的角色。
选角方面,钟美宝应该是迄今为止最适合Angelababy的角色,不管是咖啡馆里笑靥如花的她,还是单身公寓里梨花带雨的她,除掉偶尔让人出戏的“微笑唇”,整体下来表现尚可;郭涛、杨子姗、吕聿来、郑人硕、马亮、张柏嘉等人的角色适配度也都很高。
故事结尾一段关于警察到底是做正确的事还是做正义的事的讨论,实际上也折射出女性的困境。该剧在细节上并非没有破绽,但这不妨碍它是一部好剧。它有好看的故事,也有尖锐的现实表达,那些美丽又脆弱的面孔,以及被折磨得失去灵魂的躯壳,都是被损害被侮辱的女性的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