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经典《天堂电影院》登陆内地院线,弥补了不少影迷的遗憾。

虽然影片在碟片市场已经过多次修复,音画效果大幅提升,但家庭影院始终无法和具有“朝圣”感的大银幕相提并论。
作为一部1988年就登陆银幕的老牌经典,解析其主题和电影元素的文章举不胜数,从友谊、爱情、宗教,再到人生各个方面都被各种角度分析阐释过。
对于影迷来说,《天堂电影院》不仅仅有错过的爱情与忘年交的友情,它更是一部描述电影本身的编年史。

爱情、友情以及男主角从童年到中年的大半辈子经历是满足观众故事欲的“花招”,《天堂电影院》骨子里讲述的还是导演对电影的深爱。
朱塞佩·托纳多雷通过讲述“电影之死”来呈现“电影如何永恒”。

对于导演本来来说,就是希望电影永生。这是他欲望的来源。
但欲望这个东西本身就无法满足。因为欲望一旦满足就会生出新的欲望等待你去填补。
艺术家穷其一生都在解决这个矛盾:既要实现欲望,又要让欲望不灭。
欲望应该一直是欲望。
而现实中,大多数欲望都被降级为快感,一种庸俗的宣泄。
影片中,多多和大部分当地人一开始只能重复看一些老旧电影,且电影播放前还必须受到当地神父的提前审查。
对于这些缺乏娱乐的当地人来说,观影是宣泄情绪,获得快感的来源。为了看一部电影,这些人愿意牺牲很多,而且影院内,他们也并非单纯地观看电影。

当天堂电影院播放着《上帝创造女人》时,前排的男孩子们通过手来满足平时无法满足的欲望,用“双眼去爱抚”,用“手”去承诺。
这时,影院管理员愤怒地教训他们“好好看,别乱碰”!
“碰”等于触摸,人人都对银幕上碧姬·芭铎的妙曼酮体想入非非,但他们清醒地知道,无法真实触碰对方,只能通过欲望去达成欲望。
而在影院的阴暗处,成年人在幕后与短暂出售身体的女人厮混在一起,满足他们对碧姬·芭铎不可能实现的欲望。
这就是电影奇妙之处。仅仅靠播放碧姬·芭铎的身体,就让一群人进入到欲望的运动和不安中,男孩们的手,幕后女人的身体使他们得到释放,使他们回落到现实的生活。
电影永远不会被触碰,欲望也无法真正得到满足。
这时,电影处于一个神奇的十字路口,两种演变在电影中交织:
一种是色情的演变,它以快感为方向,以宣泄为目的,碧姬·芭铎的酮体是欲望的共同对象,是满足欲望的工具。
另一种则是诗意的演变,在这个过程中,欲望一直是欲望,推进主角们的人生,推动着故事发展。
《天堂电影院》的主线故事完全可以按照欲望的两种演变分为两条主线。
天堂电影院先后有两个时期,被教会控制时期和商业化时期。
破旧的天堂电影院一开始由教会把持,连播放的内容都需受到神父审查。片中,欲望遭到了神父的谴责,所有的亲吻和亲密镜头都被禁止。放映师阿尔弗雷多跟着神父的铃声拿出剪刀,把这些“限制级”镜头一一剪掉。

影片中令人会心一笑的场景由此出现。每当剧情发展到男女主角的情感沸腾状态前,观众早已脑补出两人的亲密场景,却每次都愿望落空,集体发出遗憾的呼喊,“什么时候能看到他们亲吻”!
神父露出满意的笑容,观众失望地继续看下去。
对于神父而言,欲望被简化为快感,没有进化到诗意的可能性。
几年后,影院失火,阿尔弗雷多失去了双眼。

中了彩票的商人接过影院,重新装修,让这里焕然一新,还引进了全新的设备,让胶片不易再失火。
小多多也师承阿尔弗雷多,当上了放映员,欲望的全新时代来临。
好莱坞大片席卷而来,而且一刀未剪。碧姬·芭铎的身体一次次在银幕上火热绽放,银幕下的人们俯首称臣,欲望隔着银幕到了沸点。

就连神父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人人都以为这是天堂电影院的黄金时代,但其实也是它彻底堕落的开始。因为欲望完全演变为快感。阉割和审查被宣泄和快感替代,走入了另一个极端。
到了多多离开,影院最后几年甚至沦为低俗情色电影的播放之地。
到了最后,影院荒废,被炸平后改成停车场。电视时代到来,电影院一度成为历史。而天堂电影院就是这段历史的牺牲品。

在影院被炸毁的一刻,众多前来做最后的朝拜。他们泪流满面,感叹这个曾满足过他们欲望的地方将不复存在。
但正因为它即将消失,才重新将他们彼此联系,重聚起来。
影院死了,他们对电影的记忆却鲜活了起来。
欲望无法得到满足,终于成为了欲望本身,而且重新唤起了他们的欲望。
几十年后,早已成为顶级大导演的多多因为阿尔弗雷多才回到故乡。
他年轻时被阿尔弗雷多驱赶出去,“离开这里,闯一闯”。阿尔弗雷多甚至为此牺牲了多多的一段姻缘,导致他遗憾终生。

其实,阿尔弗雷多为多多做出欲望的选择:留下了满足快感;离开这里将欲望升华为永恒的诗意。
片尾是全片最为激动人心的一刻。
看懂全片的人,不会为男女主角年轻时的雨中热吻而落泪,他们会在影片末尾,那一段段之前被剪辑掉的亲吻镜头而弄得热泪盈眶。

那是良师益友送给他的临终遗物。
这些原本是神父审查欲望时留下的快感证据,但在阿尔弗雷多手里却演变成了流淌的诗意。
成年多多看得泪盈于睫,他找回了曾失去的东西:欲望。
对电影的欲望,以及电影所是的欲望。
阿尔弗雷多给了他最为罕见的礼物:“已经实现的,对不变的欲望的爱”,使得欲望永远不灭的满足感。
为此,他消除了对于电影的乏味感,重拾创作的激情,回到对电影保持欲望的积极状态。可以感觉到,他的导演生涯将正在拉开帷幕。
多多和大家一起见证了天堂电影院的最后片刻,但逝去的电影总有一种继续生存的方式,因为它带着特有的怀旧之情,这种怀旧之情或许就是电影最为隐秘的生命。

大多数电影的结局都是为了释放冲突,消除之情营造的紧张感,让观众得到宣泄,获得快感。
《天堂电影院》的伟大在于,故事结局,欲望没有沦为快感,而是演变为一种积极的诗意,令人的欲望保持不灭。
它展现了电影的死亡,同时也树立了电影的无限力量,即它富有诗意的积极的一面。

它救了自己,并通过重新激起欲望的方式而拯救了众人。
天堂电影院倒塌的一刻,所有的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欲望不灭,电影不死,灵魂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