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刀子、一发子弹,恐怖电影里的怪物与凶手,有各种方式料理被害者们。 比起来,一只电锯似乎太浮夸了一点,更何况,《德州电锯杀人狂》竟然还把电锯放进片名里。 这位杀人狂如此喜爱他的日常工作道具,从此也令电锯成为恐怖万神殿的神兵利器。 我们必须来检视这只沾满被害人鲜血的电锯,是如何在全球影坛砍出一道令人余悸犹存的伤口⋯⋯它甚至差点杀了这部恐怖经典电影的导演⋯⋯就差那么一点点⋯⋯
《德州电锯杀人狂》海报。
1974年深秋,这部毫无任何大明星、并非主流电影公司发行的恐怖电影,在上映前被美国电影协会(MPAA)狠狠给了一个R级标记。 对电影院而言,他们无意上档这部名不见经传又是R级的电影。
《德州电锯杀人狂》的命运原本应该埋没在德州的荒野⋯⋯直到一间德州奥斯汀的小电影院上映了这部电影,竟然造就了「口耳相传」的传说:许多观众尖叫着奔出戏院,他们回家愤怒或恐惧地向朋友们抱怨或讨拍拍⋯⋯更多人涌入这间小戏院,想要证明自己比朋友更有种——
《德州电锯杀人狂》片场侧拍照。
连锁电影院挡不住观众的抗议,家长协会对本片《道德沦丧》的疯狂控诉,只是激起更多观众的好奇心,大家都想看看这部号称《真人真事》与《你不敢一个人去看》的德州乡土恐怖电影。
这部从演员薪酬、拍摄成本、剪辑师薪水、胶卷冲印费、到那几张恶名昭彰的海报设计与印制费,总计不超过 30 万美金的「小电影」,带给全美国的大学生们极大的震撼——他们被吓死了,但同时也开心死了,因为《德州电锯杀人狂》证明,只要有一台摄影机, 你也可以拍出震撼全国的电影。
《德州电锯杀人狂 2022》。
《德州电锯杀人狂》是一本粗糙却鲜明的教科书,它不只证明了低成本电影也能发挥创意,同时也鼓励创作者在杀人手法上发挥创意:谁说电锯只能锯木头?它也可以把人砍成两半。而且它充满气势,电锯的燃油马达发动时,传出震耳欲聋的轰隆声,这不祥的机器运转声证明它不想息事宁人、它不是用来潜伏暗杀的工具。
这种轰隆声造成了某种奇诡的效果,与被害人的哀号声,混合成一种日常生活里听不到的恐怖震撼,同时在观众耳内形成若有似无的迴响。当电影来到刻意安静的桥段,耳中似乎仍然听得到电锯在远方怒吼。
导演托比胡伯。
导演托比胡伯很早就知道,他需要一只旧电锯,因为《德州电锯杀人狂》不是一个新故事,它是描述德州荒野里一个邪恶的杀人家族故事,他们猎杀路人的传统悠久,而这只电锯必须在外型上呈现这种传统的渊远流长——而且尴尬的是,胡伯也很难从寥寥可数的 30 万预算里,抽出买新电锯的资金。还好道具组里一位工作人员,家里刚好有一只旧电锯,而这只不是大品牌制造、外表脏污的电锯,就成了《德州电锯杀人狂》的大明星。
《德州电锯杀人狂》。
对电影道具组而言,任何电影里的道具都不能只有一个,因为它们会在镜头前被无情虐待,被摔、被弄湿、被粗心的演员挥舞撞上什么东西,而如果这天下仅有一个的道具坏了,这部电影也就得跟着停摆。
而我们在《德州电锯杀人狂》里看到的电锯,其实是这部电影里最悲伤的被害者:它确实被摔、被弄湿、被泥土树叶与杂草弄脏、连饰演皮面人的壮硕演员,都摔在这只电锯上好几次,造成它外壳上无法修复的破损(观众可不想看到下一幕电锯上突然多了块胶布)、它的锯链上还缺牙,不过,这还不是这只电锯最令剧组头痛之处。
《东京残酷警察》。
重点这是只电锯,是一只在特力屋贩卖、可以真的拿来使用的真实电锯。 而尽管片场里的血肉是假的、皮面人是假的(饰演皮面人的演员,其实是位温和有礼的作家兼足球员兼电脑工程师)、德州乡土杀人家族也是假的,但是,在空中挥舞的电锯是真的,而没有演员愿意在轰隆作响的电锯旁演戏。
道具组为此动了一点手脚,他们将锯链上的所有尖牙全都移除了。 当电锯高速运转时,它依旧发出恼人的噪音与白烟,刀刃部份看起来甚至似乎有什么正在高速转动着,但是这只电锯没有了杀伤力⋯⋯应该是吧?
漫画《链锯人》
杀人电锯似乎是一种「用大炮打蚊子」的浮夸道具,但是许多电玩游戏却需要这种浮夸,让它们的游戏内容看起来更加暴力无际。 《毁灭战士》里玩家唯一不能射出子弹的武器,是一把电锯。 它不需要弹药、没有冷却时间、你可以挺起电锯直直冲向满坑满谷的外星怪物。
在游戏里,电锯甚至有个文雅的昵称:「伟大的沟通者」。 看来确实如此,即便你弹尽援绝,电锯始终相随,遇上言语不通的怪兽,你用电锯总是能让它发出哀号,而且「沟通」一次不够,你可以继续「沟通」——玩家只要按住按键,这只永远不会过热的电锯就会一直「沟通」下去。
《毁灭战士》电锯。
《战争机器》里步枪的刺刀换成了链锯,似乎是对《毁灭战士》的一种致敬。 你在《死亡复苏》或《烈火战车》里也能看到电锯,这些游戏里的电锯并不是用来锯开人体,而是用来锯死僵尸或是跟鬼一样的人类——电锯似乎是一种铲除异界生物的最佳工具。
导演山姆雷米在执导《鬼玩人》时,他让主角艾许使用电锯来斩妖除魔,虽然也许有观众会黜臭,电锯要如何杀死虚无飘渺的邪灵? 但在《鬼玩人》里,电锯却是观众与艾许唯一能够倚赖的除魔神器。 只有吵得要死的电锯,才能镇压《鬼玩人》里吵得要死的鬼怪:《鬼玩人》是一部人与魔各自喧闹的疯狂,交织而成的荒谬交响曲。
《鬼玩人》。
那只遍体鳞伤的老电锯,终于要结束它在《德州电锯杀人狂》的任务,这部电影准备拍摄结局的几场连续戏:皮面人被扳手击中头部,他倒下时电锯不小心锯到了自己的大腿,割出了一道明显的伤口。导演胡伯与剧组讨论的结果,是先在演员大腿上放上一块钢盘,再放上灌满假血的鲜肉。
但是,这一幕里因为要呈现电锯割开大腿的效果,所以剧组不能使用之前提到的「无刃电锯」,否则会连长裤都割不开。因此,道具组将原本的锯链装上了电锯。
砍下去了!
电影开拍,锐利的电锯一锯落下,顺利地割开了长裤、然后顺利地割开了用塑胶袋包裹的牛肉(你其实可以在画面上看到塑胶袋的白色反光)。到这里一切都很顺利,而电锯也顺利地被钢盘挡住,没有继续顺利切断演员的大腿⋯⋯真正的问题来了,电锯高速运转时,危险的不只是旋转的链刃而已,还有高速运转产生的高温。
好痛啊!
「因为高速运转的摩擦,电锯的温度大概高达 150 度,导致钢盘也跟着变烫。饰演皮面人的冈纳汉森 (Gunnar Hansen),在镜头前跳起来的反应是真的,他的痛苦是真的,因为他真的被烫伤了。
这不是真的很严重的伤势,但却是会让他跳起来的痛苦。而我完全不想让演员冷静下来,这一幕的拍摄过程实在是超悲惨的,但这种悲惨却出自于真实纯粹的恐惧。」
电锯之舞
在电影里,皮面人被自己的电锯误伤之后,他仍然爬起来追逐女主角,他疯狂地挥舞着电锯,宛如在跳着诡异的死亡之舞。这一幕是恐怖电影史的经典,但却不是来自导演胡伯的指示,而是来自冈纳汉森大腿被烤焦的痛苦与愤怒:
电锯之舞其实是好烫之舞。
「我后来有听说冈纳汉森在访谈里说过,他想在最后一场戏里杀了我,那应该是真的。因为汉森在最后一场戏,挥舞着电锯跳起舞来,那时他的电锯距离我超近的,刚好就在摄影机前一点点。我让电影在这里结束,让画面在歇斯底里的高潮时刻,直接切换到一片黑暗,这让观众直接在这一刻无法呼吸。」
《曼蒂》。
在女主角凄厉的尖叫、与电锯的运转声中,《德州电锯杀人狂》戛然而止,让这整部电影的疯狂瞬间冷冻在黑暗之中。 但电锯却没有因此从影史消失,它进入了其他恐怖电影与电玩游戏之中,为更多的观众与玩家带来梦魇。
它是象征疯狂的武器,它的象征意义大于实用意义,即便 《德州电锯杀人狂》系列不再发光发热,电锯却始终顽强地在凯吉的手中活着。 当电影需要让观众体验疯狂,电锯就会再度隆隆作响。